125 梅园葬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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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林茵口中的老伯伯走近,我再仔细一看——竟是舒悦的爸爸!

    他走在鹅卵石铺就的小径上,看见突然出现在林越家门口的我,很是意外。继而,他又讽刺一笑,“我认得你。你是上次来我们家里,舒悦的朋友。”

    我不知道他的来意,只能礼貌地打招呼,“舒伯伯好。”

    他瘦得脱相的脸不笑的时候,看着有点儿吓人,“你既然是舒悦的朋友,就该和林越保持一点距离。这年头,抢朋友男人的人都没有几个好下场的。”

    他这样诅咒着我,我有委屈却不知道怎么和一个长辈去辩驳这里的关系。

    舒父站定着,没继续朝我这边走过来,又把目光转移到林越的身上,“你上次来家里,舒菲没有说清楚你的身份,我还不知道你就是当初甩了我女儿的男人。我要是早点知道是你,那天我一定拿扫帚赶你出去。

    你害了舒悦一辈子,如果你还有半点良心,就放了她姐姐吧。她不欠你什么,舒菲更不欠你。如果舒菲有什么欺骗你的地方,那也是你先对不起舒悦。她为自己姐妹出气报仇,也没什么不对。”

    林越看向舒父,声音暗哑,“伯父,我想……见一见她。”

    这个她,不用问,也知道指的是舒悦。

    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林越的声音听上去会是那么的悲伤。让我这个不知情的局外人听了,都忍不住的心酸。

    但舒父却不为所动,只眯着眼,冷笑,“你还是不相信,对不对?你觉得我老头子在骗你?”

    骗?

    我困惑的目光看向林越,不禁猜测舒悦的爸爸究竟说了什么话,能让林越神情大变,还甘愿挨打?

    可林越只是紧紧握拳,什么话都没有说。

    舒父拿眼角看我,然后语气很是平静的说,“你辜负了舒悦,她肯定是不想见你的。但舒菲这孩子从小跟着她母亲吃了不少苦。现在好不容易,我作为她父亲补偿了她一些。她也愿意代替舒悦活下去,我就不能不管她。

    如果你非要见舒悦一面,不是不可以。我可以带你去见她。但你必须承诺,今天见过舒悦后,就不能再为难我的大女儿。”

    林越为难舒菲原本就是为了见舒悦,舒菲不肯松口,交代舒悦的下落,如果舒悦的爸爸能告诉林越,我猜林越没理由拒绝。

    果然,林越几乎是立即点头答应的。

    见他们已经冰释前嫌,达成了一个共识,我就不再担忧林越。我刚想进屋安慰林茵几句话,然后在林家等林越回来,问清楚情况后自己再去机场。

    结果,舒父却对着我说,“唐小姐要没什么事情,也可以一起做看看。就当给你一个前车之鉴,让你知道和你交往的男人有多么不值得女人托付终身。”

    我明知道我不该跟去的。

    那是属于林越的过去,属于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的。我去了,不太好。可是,我却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加上我看得出林越并不反对我一起去,所以我只是微微的矛盾迟疑,就很快做出决定——去。

    我怕自己不去,出国都不能安心,还会不停猜测。

    我坐上林越的车子,舒父在前面开自己的车给我们带路。我不知道前面的车里,舒父是什么情况。

    但我却切身感受到林越的情绪前所未有的糟糕,以至于车内的气压都异常地低迷。

    我努力找话题,问他舒父过来干什么的。如果是为了舒菲求情,怎么不说软化,反而还打人了?

    但林越却一个字都吝啬和我说,一脸的心事重重。

    此路不通。

    我眼珠子一转,另辟蹊径地找了个别的话题,“茵茵没事吧?我听她电话里的声音,好像受惊不小啊。你也真是的。就算事出意外,你没有想到。舒悦爸爸动手打人后,你也该第一时间把孩子隔开,安顿好啊。我电话里是有安慰她啦,刚刚也和她说了我和你在一起,你已经没事了。

    我顺便还骗她说,那个坏伯伯是认错人了,才打错了你。他已经和你道歉了。回头你可别又编了了个别的理由忽悠她,给我说漏了嘴。那样,我在她面前就没有信用度了。”

    林越这才面色缓了缓,嘴角微勾,“多谢。麻烦你了。”

    面对他这么正儿八经地道谢,我微微有些不适应,眼神移开到别处,就说,“哪里麻烦。茵茵那么可爱。又从小没妈妈。我对她好一点,也是情理中的事情。”

    我说完这句话,刚刚好转的气压再次降到了零度。话题再次绕回舒悦的身上,林越的眉头死死地皱着。

    我知道,林越不是想瞒着我什么。如果他不愿意说,他大可拒绝我和他同行。他的沉默,更多应该是源于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我说,又或者连他自己都还没有完全消化掉舒父说的内容。

    我沉下心,静静地坐在副驾驶位上,等待见到舒悦的那刻,或许答案就有了。

    我在车子里不断地猜测,如果舒悦没有被人拘禁起来,这么久面对女儿病重的消息,都不愿意出面的原因会是什么。

    病重?昏迷?瘫痪?

    甚至是失忆……

    各种狗血和意外情况,我都拿来套在她身上套了一遍。但任由我想破脑袋,我也想不到舒悦竟然会在梅园里。

    当林越的车子紧跟着舒父的车子,停在梅园的门口时,我都呆了。

    梅园,苏市的一处风水宝地,也是苏市最大的一个墓园。

    舒父走在前面,这墓园里今天一个人也没有,天气也骤然变得阴沉起来。狂风卷着树叶子在墓园里乱窜。给人萧条而凄凉的感觉,背后阴森森的。

    舒父腿脚不便,走的很慢,我和林越都木然的跟着他。

    他带着我们走过了一排排大理石雕刻的墓碑,来到一处野雏菊怒放的角落里,站在一个墓碑面前,语气哀痛凄然地说,“舒悦已经死了。你要见她,我带你来见了。你要和她生孩子,救你女儿的命,你就去地府底下陪她吧。舒菲和你无冤无仇,你放了她。你已经害死了我一个女儿,难道还要毁了我最后一个女儿吗?”

    我看着墓碑上,和舒悦容貌一模一样的女人照片,心里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明知道她们是双胞胎,容貌相似,并不是同一个人。但乍然看见一张最近一直见面的面孔被贴在墓碑上,照片还因为风吹日晒有些褪色发黄,我依旧有些适应不良。

    我看着墓碑上刻着舒菲的名字,死亡的日期却与我生女儿的日子几乎相差不了一个月的样子,就知道墓碑底下躺着的人应该是舒悦。

    她以舒菲的名义,无声无息地死了那么多年,没有人问津。舒菲以她的名义活得光鲜亮丽。如果没有林越的出现,舒菲不贪心地妄想当林夫人,或许现在还在罗马当她的家庭主妇,过着不算富贵,却也从容安逸的生活。

    我看见舒父眼里的悲痛不是假的,说的话也像是假的,所以一点都不会怀疑这个墓地是空的,只是为了舒悦欺骗林越用的金蝉脱壳计。

    毕竟这个墓碑有一定年数了,不像是新建的。谁会在几年前就想到,林越会因为林茵的病情,回头找舒悦?

    我讷讷的问,“舒伯伯,舒悦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你怎么不问问他!”舒父满眼都是恨意,但是很平静,平静的让人觉得可怕,但他说出来的话更可怕。

    他悲恸的说,“舒悦失恋的那一阵子,天天把自己关在家里练琴,手指都磨破皮了,我怎么劝都劝不住。后来,她突然从琴房里走出来,我还以为她想通了,放下了,还和我说要去旅游,散散心。我想着是好事,也就没多问,更没拦着她。

    如果不是舒菲告诉我,那时候她是因为发现自己怀孕了,我都不知道她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家出走的。

    舒菲说,舒悦那个傻孩子,是在发现自己怀孕后,去找男朋友,结果发现男朋友这期间不找她,不挽留她,反而已经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她是万念俱灰下,隐瞒了怀孕的事,离开苏市的。”

    最后,在舒父的交代里,我大概听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舒悦是在昆县难产而死的。在临盆之前,舒悦就预感自己可能挺不过去。她害怕自己死了,孩子没有人照顾,年老的父亲没人赡养。所以,她才摆脱舒菲,希望她以后能以她的身份活下去,代替她赡养老人,抚恤孩子。作为回报,她把她银行卡里所有的积蓄都给她,也帮她摆脱一个好赌,借高利贷钱的母亲。

    不难猜出,这个故事的版本是舒菲说给舒父听的。舒父是信的。而我不知道这说辞的真实性如何,不敢妄加评论。

    而林越也因为舒悦已死的事情被打击得很深。因为我在他的眼睛里,已经找不到他往日的睿智与神采。

    他面容僵硬,目光冰冷地盯着墓碑上的照片,不言不语。

    舒父又说,“你好生看看,我那可怜的女儿,就是被你的薄情寡义给害死的。如果不是你始乱终弃,她怎么会怀孕了还到处乱跑,放逐自己,最后累垮了身体,把命给葬送了。舒菲说,她怀孕前,都有了严重的产前忧郁症!”

    林越依旧不说话,只是指尖颤抖的伸出去,抚摸着墓碑上的照片,眉头狠狠揪在一起。

    我看着他和舒悦的照片对视的画面,像是一场无声的文艺片电影,光影的完美结合,让画面唯美又寂静。

    我不知道他此刻的寂寥与悲伤,是因为初恋的死,还是因为茵茵的病情救治无望。他像是走进了一个我永远也去不了的世界。

    我忽然扭头看向舒父,“你既然都知道真相,为什么还要默许舒菲假扮舒悦?你们这样愚弄世人,尤其是明知林越找舒悦是为了孩子的病,你们还不说实话。你们这样给人希望,最后又让人绝望,不过分吗?”

    “我为什么要说出真相?”舒父理所当然地说,“既然这个是舒悦的心愿。她不想这样死掉。她想要这样活下去。那么我这个做爸爸,舒菲做姐姐的就按照她的想法去做。至于别人怎么想的,和我们没关系。”

    这一刻,我真的觉得舒家的人自私的不可理喻。当然,或许也因为我站在林越的立场,没有绝对公平公正地看待问题,没有想过舒悦被林越“抛弃”后的可怜与无辜。还有因为舒悦的死,而耿耿于怀的舒父是什么样的心情。

    舒父言语狠毒地谩骂了一顿,出了气后就先一步离开了墓园。整个墓园里,只有我和林越两个人的呼吸声。

    天空愈加低沉,狂风骤卷,林越一直没有开口,目光有些空洞。

    我站在他的身边,有些害怕,不由问,“现在,怎么办?”

    他不说话。

    我不知道还要不要问下去,问他,茵茵该怎么办,最后我说,“要不,我再抽一次脊髓吧。就算不能治本,也能治标啊。或许,这次还能有奇迹发生。”

    至于我的身体在一年内被抽2次脊髓,会受损多严重,能不能恢复如常,我也不在乎了。总比眼睁睁看着孩子慢慢枯萎而死好啊。

    但林越无视我说的话,像一抹游魂一样从我的身边走过。任我怎么喊,他都听不见。他甚至把我一个人抛在了梅园,自己开车走了。

    我不放心他,想打车追过去看看,但这里半天都看不见一辆出租车。就在我焦急不已的时候,在我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