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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相见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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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小晚对家人的态度依旧如此坚决,凌朝风便觉得自己不该再多事,与她道:“既然如此,往后我再不问岳父与家中的事,但你若要我做什么,也不必诸多顾忌,我们是夫妻,任何事都好商量。”

    “相公你放心,我心里都知道。”小晚说,“我现在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担心,就一心一意地跟着你。”

    “也不跑了?”凌朝风笑问。

    “哼,你可别总欺负我。”见他又提那档子事,小娘子娇滴滴的,又十分骄傲,“等我变得厉害了,就要你好看。”

    寒风里,黑夜里,笑声阵阵,马车本是孤零零在荒凉的道上跑,可他们两人自成一个世界,彼此暖着身体暖着心。

    而小晚又念叨:“相公,我还是记不起来,几时见过你,不是哄你玩儿的。”

    凌朝风笑道:“兴许你没看见我呢,下回我带你去那里转转,指不定就想起来了。”

    小晚问:“是那时候就一眼相中我,才要来娶我吗?”

    凌朝风不假思索:“或者说,是冥冥中注定,我问媒婆那里附近是不是有你这么一个姑娘,果真有。”

    “要是娶回来发现不是你想的那个人怎么办?”小晚问。

    “我也会好好待你,如今是或不是小河边那个姑娘不要紧,要紧的是,娶了你。”凌朝风这般说,将身上的氅衣好好为妻子裹紧为她遮挡风寒,“晚晚,我若堂堂正正亲自来提亲,也不会叫你吃这么多苦了。”

    几句话,把小娘子的心说得那叫一个热乎,她家相公那样聪明又厉害,说起情话来,也能叫她如痴如醉,她再不愿去想什么配不配,她是凌朝风的妻子,从今往后都不会改变。

    马车到了客栈前,二山早就等着了,小晚踮着脚把告示贴了,彪叔和张婶出来看,彼此会心一笑,小晚问:“川渝大将军,是不是和上回那姑娘,来自一个地方?”

    张婶说:“川渝大着呢,未必从一处来。”她看着告示上的文字,自言自语,“眨眼就是一代人。”

    彪叔也看了两遍:“只说立了皇后,没有纳妃?”

    小晚忙说:“这些我知道,从前宫里也没有妃子,咱们大齐的开国皇帝,没有后宫的。”

    张婶拉着她进门避风,笑道:“上一代是特例,将来就不好说了,这一代能忍得住,就不容易了。”

    在他们看来,大概等太上皇天定帝和秋皇后故世,后宫无妃的规矩也就该结束了,甚至不等他们离世,就会破了这规矩。

    不知这位新人卫皇后,能有几分她婆婆当年的魄力。

    至于新皇后的出身,小晚虽然不懂,张婶她们都晓得,年轻的川渝大将军,是响当当的人物,大齐国北有沈家军,南有卫将军,是让老百姓提起来就满心安稳,叫领邦或是敌人心惊胆战的存在。

    那之后,如凌朝风所说,朝廷颁下诸多减免赋税等惠及于民的政策,好让全国百姓都祝福新君新后,待得除夕过去,大齐国便要迎来一片新气象。

    十月中时,京城早已下雪,白沙河往南一些,熬到十一月,也下雪了。

    一夜醒来,前门后山一片白茫茫世界,小晚嫁来时,柜子里就有一件雪白的大毛,此刻穿着大毛氅衣站在雪地里,和身后雪景融成一片,只剩一张娇俏的脸蛋,十分可爱。

    从前,小晚最怕下雪,她的衣裳鞋子都不避寒,下了雪沾湿了,便会在身上结冰,冻得她手指脚趾都要断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下雪这样好玩,雪景如此美丽,她在雪地里转了一圈,张婶便喊她回去吃早饭。

    而一大早,就有人往码头去赶船,冬天路不好走,便就不省那点钱,大多坐着驴车赶路。凌霄客栈门前,二山早早就把积雪薄冰扫得干干净净,这里的人虽然总念叨凌霄客栈是黑店,可一到冬天,通往码头的十几里地,只有客栈门前这一段路是最好走的。

    他们还会在路边烧个炉子,炉子上温着水壶,边上摆一张桌子,好供往来的路人喝口热茶。

    自然,有胆量停下来喝茶的,少之又少。

    这些日子里,客栈陆续接待了一些客人,都是正经住店吃饭,过几日便安生离去,并没有像小晚刚进门时接二连三发生惊心动魄的事。

    小晚很聪明,早已把《三字经》和《千字文》背得滚瓜烂熟,认的字也越来越多,门前张贴的告示已经难不倒她,便是跟着凌朝风学算账,算盘也拨得很利索。

    渐渐的,客栈里所有的事她都能应付,而客栈再如何宽敞,终究有限,久了难免觉得闷。

    这日她悄悄与张婶念叨,觉得自己不安分,甚至有些不知足了,这样很不好。

    张婶却笑:“这就是人心,若真是什么念想也没有,活着和死了也没有区别了,是不是?你还这样年轻,本该活泼热血才对。”

    也是,小晚贪的不是金银,而是想经历更多新鲜的事。初初来时,被客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吓得半死,如今才明白,这人世百态实在有趣得很,难怪相公和婶子他们,能在这里待十二年。

    进了腊月,彪叔煮了两大锅腊八粥,留下凌朝风看家,其他人一起坐马车来到镇上,在桥下布施穷人和乞丐。

    不仅有粥喝,还给每人一百文钱,至于有人想要来骗钱骗粥的,彪叔叉腰站在边上,刀子似的目光一瞪,他们就不敢往前了。

    小晚负责盛粥,总是给他们盛得满满当当,两锅粥很快就见了底,张婶便带着小晚到镇上饭馆来买些吃的,好再拿去布施。

    那样巧,遇见素素也在饭馆门前等着,说她攒了一些钱,要给陈大娘买只烧鸡吃。

    “我们店里吃的虽是不错,可也不能随便吃呀,我娘总把她碗里的肉留给我。”素素捧着钱袋,心疼地说,“是我自己攒的零花钱,就想着过节时,给她好好吃一顿。”

    不多久,伙计便拿出一只荷叶包的烧鸡来,素素把钱袋里的铜板全倒出来,刚好够。

    听说客栈在桥下布施,便跟着过来帮忙,她的包袱就摆在边上,等又一波吃的分光了,素素一转身,她的烧鸡不见了,连带着包袱里新买的一双棉鞋也没了。

    方才人来人往,谁也没留心,兴许就是被哪个乞丐顺走的,实在辜负他们一片好心。

    张婶和小晚都要掏钱再给她去买,素素摆手道:“罢了,就当是布施了吧,等我再攒了钱,再给我娘买。拿了你们的钱,我娘知道了,会过意不去,吃得也不高兴。”

    小晚便不再勉强,说送她回胭脂铺,与她说除夕时若是乐意,就和陈大娘一道去客栈过节,客栈里最不缺的就是空屋子。

    他们回到胭脂铺,小翠出门来,笑道:“我听见马车的动静,还当是小姐回来了呢,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小姐就是爱逞强,大雪天的,也要亲自去码头。”

    然而此刻,隔着十里地,思韵阁的马车陷在雪地里,岳怀音连带着她那两箱昂贵的香料被甩出来,沉重的木箱压在她的脚上,疼得她几乎晕过去。

    那么巧,就摔在距离凌霄客栈不远处的地方,而凌朝风听得动静出来张望,刚好看见这一幕。

    岳怀音的脚伤得很重,完全不能走路了,但凌朝风朝她走来时,她心跳得几乎忘记了脚上的剧痛,当身体被男人轻轻抱起时,直觉得脑中一片空白,正好因为剧痛和寒冷而面颊通红,掩盖了她满心的激动。

    她和伙计被接到客栈,木箱子牢固,香料没有损失,可岳怀音的脚踝肿得像个大馒头,凌朝风轻轻转动,疼得她失声尖叫,泪眼汪汪,颤抖着说:“凌掌柜,碰不得,碰不得。”

    凌朝风说:“要看看是否伤了骨头,岳姑娘,你忍一忍。”

    他一面说,手里捧着脚踝一转,剧痛袭来,岳怀音一口气没跟上,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凌朝风抱起昏厥的人,将她送到客房里,与她的伙计说:“你先把东西送回店里,再接两个丫鬟来照顾你家小姐,我这里没有女眷在家,不方便照顾,若是醒了,也正好能接回去。”

    但此刻,岳怀音已经醒了,她闭着眼睛,听着凌朝风的声音,不多久屋子里便没了动静,她睁开眼,凌朝风果然走了。

    客房里的陈设简单而精致,褥子被子都用上好的缎面,冬日的帐子是素绸,连桌布都是褐锦,十分的考究。

    窗下烧着炭炉,开一道缝透气,不会冷也不会太闷,特别是屋子里的空气干干净净,不像思韵阁,角角落落都弥散着脂粉香。

    凌朝风该是在楼下,他方才说店里女眷都不在,岳怀音是知道的,她一早预备到码头提货时,就听伙计说今天凌霄客栈来镇上布施,而她更知道,凌朝风从不会露面。

    马车靠近客栈时,她用吹针扎了马屁股,让马儿受惊闯进雪堆里。

    为了能相见,代价不小,她的脚踝剧痛,只怕骨头都碎了,可这一摔,不仅见着了,还有了肢体的接触,他的臂膀那样有力,他的胸怀是滚烫的……

    凌朝风在楼下,忽听得楼上有人摔倒的动静,他上楼来看,只见岳怀音滚在了地上,正吃力地爬起来,见到他,羞得满面通红,怯怯道:“凌掌柜,我、我只想试试看,能不能站起来。”

    凌朝风说:“你最好不要乱动,骨头没断,但恐怕也有裂痕,若是不好好养伤,留下病根,往后便是日长月久的痛苦。”

    她颤颤巍巍撑起半截身子,怎么看都很可怜,凌朝风总不能干站着不动,再次出手,将她抱了起来。

    看了一眼她肿大的脚踝,道:“等你的下人来,就该耽误了,现在便要为你冷敷。”

    不多久,凌朝风再折回来,手里端着水盆,盆里是冰雪混着水,用毛巾沾湿拧干后,敷在岳怀音的脚踝上,彻骨的冰凉让她浑身战栗,凌朝风道:“岳姑娘,失礼了。”

    “哪里的话,若非凌掌柜,我怕是要冻死在雪地里。”岳怀音柔柔地说,“我也是个生意人,人在江湖,哪有那些个大户深宅的规矩。”

    凌朝风默默不语,她的脚踝肿得很厉害,毛巾很快就被焐热,如此反反复复,客栈外,自家的马车也回来了。

    小晚兴冲冲地跑回家,一进门就喊:“相公,我们回来了。”

    凌朝风应道:“我在这里。”

    岳怀音则顿时暗沉了脸色,听得匆匆上楼的脚步声,看见闪到门前俏丽的身影,才努力又打起精神。

    小晚跑来,手里抓着一副护膝,本是兴冲冲要拿给凌朝风戴,好为他冬天骑马遮挡寒冷,不想闯进门,只见美丽的女人倚在榻上,裸露着半截纤纤玉腿,而她的丈夫,正用毛巾为她敷着脚踝。

    莫名的,小晚心里有些发闷,不知是不是从冰天雪地一下子跑进温暖如春的屋子,被热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