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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睡起杨花满绣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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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行尚在舌尖咂摸这句话的意思,待回过神来,阿蛮已经走远了。

    马车缓缓前行,周围的铁骑严密守护着,像是带着他们骄傲的公主,终于回归。

    而城墙之上,陈恒已经化为石像。

    他就那么站着,从星辰到朝阳,终于等到了心仪的姑娘。

    今日的她,无比好看。

    深色的曲裾穿在她身上,有一种别样的美。她的目光滟潋,似春日的湖面,唇角的笑很是得体。但他却开始怀念从前,怀念在越过那个不知名的小山村。山水林间,遥遥相望。他吹奏一曲天籁,之后听她聊聊家常。

    那时的她,笑容总是堆积满面,甚至不拘小节。可他便爱极了这副散漫的样子,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自此之后长留心间,永不能忘。

    如今,为了那曾经的笑颜,纵然再不舍,也要放手让她离开。

    卫瑄有一句话说对了。

    爱她,就应该让她选择。

    身边的侍从看着自家王萧瑟的身影,不免心疼:“我王若是不舍,去请阿蛮姑娘便是,何必让她远走他乡。”

    多么狠心的姑娘啊,就这么一走了之。她走不要紧,却将陈恒的魂也跟着牵走了。

    陈恒听到身后人嘟囔,垂在衣袖中的拳头,不禁紧紧攥住。

    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克制,才强行的忍住了自己的欲望,保持最后一分的君子风度,送她离开。

    陈恒永远不会忘记,阿蛮瞬间的惊讶,继而眉梢间的笑意。

    “希望你永远都会笑的这般灿烂。”

    他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在心头默念。

    “谢谢你。”

    没有为什么,就是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阻拦,谢谢你给我庇护,谢谢你的感情,让我毫无负担的离去。陈恒,若是这次下山,有什么让我值得开心的,那便是认识了你。

    前行的马车内,阿蛮伸手,撩起了车帘一角,回过头,望着城墙之上。

    距离已经太远,远到看不清楚那上面是否有人。但她还是冲着那边挥了挥手。

    再见了,陈恒!

    再见了,卫国!

    车轮碾过,扬起滚滚黄色尘土,周遭护卫守卫着这位来自尊贵的少女,目光虔诚的向周王畿走去。

    却不知,一城之内,有一位少年,正疯狂的挣脱身上的枷锁,怒吼道:“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门外传来惶恐的声音:“我王,长公主说了,您一定不能出去。”

    “她是王还是我是王!我告诉你,你们今儿要是不放我出去,回头我就砍了你们的脑袋!”

    “我王!要是放您出去,小人只怕看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你回来,回来!”

    留给他的,只有渐渐消失的脚步声,和自己的声音在上空回荡。

    “你回来,回来!”

    齐睿失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地上,双目无神,口中喃喃:“阿姐,我会恨你的,我一定会恨你的!”

    忽然感觉到脸上一片冰凉,伸手一摸,原来已经是湿腻一片。

    他竟然哭了?

    起初只是觉得她好玩,没想到竟然情根深种。到最后,反而是他赔上了一颗真心,从此难忘。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自从阿蛮的身份被揭穿之后,齐婉华就用雷霆手段将他强行拘了起来——可能是这位少女敏感的政治嗅觉,她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自然不敢让唯一的弟弟去涉险。

    家国天下,这是她的重担。

    她站在门外,一墙之隔内,齐睿的喃呢清楚的传入耳中。

    “我会恨你的,阿姐,我一定会恨你的。”

    狠厉的话不禁让她心头一缩,好似被人狠狠攥住一般,几欲喘不过气。

    印象之中,他从未这般过。再与自己顶嘴,都舍不得说句重话,而今,却说了恨这个字眼。

    一旁的宫婢见她面色不好,小声提醒:“公主。”

    便上前搀扶。

    许是听到这外面的动静,里面忽然传来剧烈的声响,而后是齐睿狂喜的声音:“阿姐,你在是不是,阿姐,快给我开门,我求求你了,我不能没有她,我真的不能没有她!”

    椅子晃动的声音很厉害,同时撞击着她那颗摇摆不定的心。

    终于,齐婉华闭上眼睛,掩盖去了那似心疼。

    “你死了那条心吧。”

    声音冰冷无比,十分威严。就好像年幼的她牵着弟弟的小手,一同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时的模样——他哭的厉害,她便板着小脸,严肃的批评他要如何如何。

    “她已经走了。”

    似乎从第一句说出之后,剩下的再也不那么困难。

    “忘了她吧,我已经跟卫王告辞,明日一早便返回齐国。”

    安静了片刻之后,里面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齐睿铺天盖地的怒吼:“阿姐!”

    齐婉华闭上了眼睛,强忍住内心的伤痛,转身缓缓离去。

    他是她弟弟,从小疼爱的弟弟,一母同胞的至亲。不是情到深处,怎会那般痛苦。可她不能,不能拿他去赌,更不能拿齐国去赌。

    这一次,她输了,输的彻底。

    迎面走来的婢女见她脚下不稳,吓的连忙过来搀扶,一左一右,齐婉华好歹稳住了身形。

    “有何事?“

    她一脸忐忑不安,最终还是小声道:“瑄公子来了。”

    齐婉华一愣,随后嘴角轻轻上扬:“算算时间,他也应该是要来了。”

    “走吧。”褪去了一脸悲痛,挺胸抬头,又是那个仪态万千的长公主,施施然抬头:“去看看,他这回前来,所欲为何。”

    婢女垂头,见她已经远远离去,这才抬起面,望着她那挺直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声。

    明明是金玉良缘,为何到最后,却成了这般?

    世间事真是变幻无常,来时她们还暗中欢喜,长公主终于找到良人,却不想最后的结局,令人无限唏嘘。

    齐婉华走到前厅时,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背对着,双手负后,不知在思索什么。

    她放慢了步调,最终停了下来。

    一切好似初见,曾经那个少年向自己投向了示好的笑容。从此之后,这笑容便长留心间,无法磨灭。

    而今日,是该清醒过来了。

    齐婉华咽下嘴角的苦涩,再抬起头时,带着体面的笑容:”瑄公子。“

    眼前男子缓缓转身,阳光长长短短打在他身上,给整个人镀上一层浅浅的光辉。

    他轻轻一笑,回敬道:“长公主。”

    是喜是怨,是聚是散,总之过了今日,一切都已成定居。齐婉华望着这个微笑的少年,他的眸中依旧温柔,只是她不再自以为是,以为那温柔都是自己一人的。

    心头的眷念,便要挥刀斩断。

    她微微一笑,接下了这一招。

    “在卫国打扰数日,实在多有不便。我已禀明卫王,明日便启程回齐。往后两国之间,自有使臣恒温。公子与他也相熟,有事自可寻他去。”

    卫瑄微微一愣,望着眼前端庄的少女,心头升起一股赞赏。

    难怪人都说,娶妻当娶齐婉华。

    这样知进退,审时度的女子,该让多少男人汗颜。

    若是放在数月前,他或许还会想办法修好两人关系。只可惜,近日今日,已非从前。

    “这些年来,多谢长公主厚爱。”卫瑄拱手:“若有能用到卫瑄之处,尽管开口。”

    我并不想与你谈论政务,只想与你剪影窗下,夜半私语。早起懒画眉,对镜理云鬓。

    只可惜,一切,都化为泡影。

    心在滴血,然而齐婉华却对着他微微一笑:“瑄公子客气了,齐卫两国,一直友好,此次又建邦,不日之后,定当比今日更加昌盛。”

    快些走吧,眼眶已经快要承受不住这眼泪的重量了。

    卫瑄对上她的双眼,微微一怔,随后绽开笑颜:“一定会的,有您这样的女子,是齐国之福。”

    是吗?

    真是奇怪,从前与他这般斗智,有的是无限喜悦和情趣。而如今一旦知道自己在其心中分量不过尔尔时,再说一样的话,却倍感凄凉。

    齐婉华觉得自己身子有些摇晃,拼命撑住,绽开笑颜:“瑄公子可还有别的事?”

    话里意思已经很是明显。

    卫瑄抱手:“那我便不打扰公主,明日再来为公主送行。”

    “多谢。”

    他转身的一瞬,齐婉华的眼泪终于滑落下来。

    “再见了。”

    她在心底默默道:此生此世,愿永不复相见。

    翌日。

    天才刚蒙蒙亮,守卫刚打开城门,便见一对精密防护的侍卫,举着齐国的旗帜,缓缓从城门中鱼贯而出。

    宽大的马车内,齐婉华望着自己的弟弟,而齐睿则被五花大绑,愤怒的眼睛瞪着自家阿姐。

    “好了,出城了。“

    她将堵住齐睿嘴巴的锦帕拿去,刚刚拿下,便听到齐睿沙哑着嗓子:“阿姐,你为何要这样?”

    “我王圣明,齐国禁不住堵,我不能让您成为卫瑄手中的棋子,任由其摆布。”

    齐睿冷笑:“可阿姐却爱他痴狂,莫非就甘愿做他手中的棋子不成?”

    “是,我愿意。“

    齐睿这才发现她的不对,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顿时慌了,在他印象中,阿姐从来都是骄傲的,体面的,从容不迫的。就算是被叔公刁难,被公室刻薄,也从未失态过。

    而今,却哭了。

    “阿姐,我,我不是故意的。”齐婉华一哭,他便心软了:“都是卫瑄,我早说了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妈的!别让他落到我手上。”

    “阿弟。”齐婉华抱住他的胳膊,轻轻摇头:“我愿意,却不愿意你为他摆布。他这个人野心太大,单单一个卫国,根本不足以让他知足,恐怕他要的,是这个天下。”

    齐睿一惊,失声否认:“怎么可能?”

    齐婉华苦笑:“所以我不愿让你跟他碰上,他心思之深,你我远不是对手。”

    “可你!”

    齐睿是知道那晚的事的,再看齐婉华一脸泪水,忽然明白过来,愤愤不平:“放开我,我要杀了他!”

    “阿弟!”齐婉华哭了,抱着他:“算了,就当是梦一场,如今阿姐已经醒了,答应我,你也醒过来好不好?阿蛮此去周王畿,定当还有别的事发生,答应我,一定不能让齐国牵连进去。祖宗留下来的基业,不能毁在你我手中啊。”

    好似被戳中什么一般,齐睿身子一软,瞬间瘫了下去。

    马车缓缓前行,里面不时发出嘤嘤啜泣,忽然,一声响彻云霄的痛苦咆哮,震起了林间飞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