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0小说网 > 小女如芸 > 211章 您还记得母亲的闺名吗

211章 您还记得母亲的闺名吗

作者:姚芸儿袁崇武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投票推荐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第九特区龙王殿重生之都市仙尊财运天降

一秒记住【630小说网 www.630xsw.com】,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京郊。

    待袁崇武赶至时,正值傍晚。

    “启禀皇上,皇长子这三年来一直在墓园守墓,不曾踏出过园子一步。”侍从跪在地上,对着撵车里的人恭声言道。

    袁崇武闻言,面上并无何表情,只一语不发的下了车,道了两个字;“带路。”

    那侍从称是,站起身子,毕恭毕敬的在前头领路,将袁崇武引至墓园。

    安氏当日只以戴罪之身下葬,墓园荒凉简陋,连墓碑也不曾有,在那墓园一旁,搭有一座窄小的木屋,便是袁杰素日守墓之时的居所。

    袁崇武走近,就见墓前立着一道身影,那身影高大魁梧,从背后瞧着,与自己是那般相像。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袁杰手中的扫帚停了下来,回过头去,露出一张微黑俊朗的面庞,眉宇间与袁崇武犹如一个模子刻出来一般,甚至无需人说,只让人看上一眼,便知这两人定是父子无疑,血缘,是这个世上最为玄妙的东西。

    袁崇武黑眸似海,不动声色的望着眼前的儿子,父子两三年未见,袁杰如今已是二十岁了,昔日的稚气早已尽数褪去,此时站在那里,亦是沉着冷静,见到袁崇武后,也不见其有丝毫惊慌失措,只俯下身子,行下礼去。

    “孩儿见过父亲。”他的声音浑厚低沉,颇有几分沧桑。

    袁崇武一个手势,内侍与侍从俱是退下,墓园中,只余父子两人。

    “起来。”袁崇武淡淡开口,待袁杰站起身子,他敏锐的发觉长子周身透出一股从容与坦然,竟是再无从前那般满是不甘与戾气,就连那一双眸子中,亦是再无丝毫怨怼与凶煞,之前即使他极力遮掩,可骨子里的埋怨与恨意仍是掩不住的流露出来,而今,便如同脱胎换骨一般,迎上自己的目光中,黑沉似水。

    与自己年轻时,毫无二致。

    袁崇武不动声色,若说三年前的袁杰只是形似自己,那如今的袁杰,不仅是形似,就连神态,也是与自己十分相似了。

    “告诉朕,这三年,你悟出了什么。”袁崇武声音淡然,对着儿子缓缓开口。

    袁杰闻言,却什么都没说,只跪在了父亲面前。

    “孩儿感谢父亲,三年前将孩儿留在京师为母亲守墓,不曾将孩儿遣去岭南,不然,怕是孩儿如今已是铸成大错,万死难辞其咎。”袁杰语毕,眉目间浮起一丝惭愧,更多的却是平静。

    袁崇武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袁杰察觉到父亲的视线,乌黑的眼瞳波澜不惊,迎了上去,继续道;“这三年,孩儿日夜守在母亲坟前,三餐不继,饥寒交迫,却让孩儿明白了之前身居高位,锦衣玉食时所不明白的道理。孩儿终是懂得自己犯下的错,是多么不可饶恕。”

    袁杰声音低沉,年轻的脸庞上是不符年纪的沉稳与坦然,说完这段话,他微微沉默了片刻,侧过脸看向母亲的坟头,汪洋般的眼眸渐渐流露出一抹刻骨的痛楚,与深切的悔意。

    “是孩儿逼死了母亲,”袁杰转过头,一字字道;“母亲从不曾有害人之心,即便姚妃是凌肃之女,即便她将父亲的心占满,母亲也从未想过要伤她分毫,一切都是孩儿,是孩儿丧心病狂,为了帝位,一心想要姚妃母子的命。”

    袁杰的声音沉静到极点,也不曾去看父亲的脸色,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父亲也许不知道,在父亲陪伴姚妃母女时,我与母亲待在玉茗宫,那般期盼着父亲可以来看看咱们母子。尤其是母亲,她时常待在窗口,望着玉芙宫的方向出神,母亲年纪大了,一身的伤,看着父亲宠爱姚妃,孩儿不是不怨,却毫无法子。”

    语毕,袁杰唇角浮起一丝苦笑,继续道;“孩儿想为母亲驱散凄清与冷寂,便大肆张扬,将朝中女眷请进宫,轮番为母亲贺寿,孩儿闹出那般大的动静,其实,也只是希望父亲能来玉茗宫里,看母亲一眼。”

    袁杰深吸了口气,眼眶中却是有一股热潮抑制不住的汹涌而来,他淡淡一笑,唇角勾出一抹自嘲,只拼命将眼眶中的温热压下,眼眶却仍是红了,红的厉害。

    袁崇武望着地上跪着的儿子,看着袁杰拼命压抑着的泪水,他没有说话,只侧过身子,合上了眼睛。

    “孩儿见父亲将溪儿视为掌上明珠,时常驮着她去摘树上的花儿,孩儿心里不懂,为何同是父亲的孩子,父亲唯独对溪儿那般宠溺疼爱,对我和宇儿却是鲜有笑脸,说了也许父亲会觉得可笑,孩儿每次见您那般疼爱溪儿,孩儿明里虽是不满和怨怼,其实暗地里,真的很羡慕溪儿。”

    袁杰眼圈通红,声音却仍是平静的,偶有几分颤抖萦绕其间,被他尽数压下。

    “溪儿的眼睛,是孩儿伤的,”袁杰静默片刻,终是将这句话说了出来,他垂下眸光,道;“是孩儿心思歹毒,见姚妃母女受宠,心头不忿,竟是对自己的亲妹子下毒手,而后,又让宇儿为孩儿背了黑锅。”

    袁杰说到这里,声音已是沙哑的不成样子,他闭了闭眼睛,喉间苦涩难言,强烈的悔与恨侵袭而来,让他控制不住的握紧了手,紧紧插在泥土里去。

    “母亲一直教导孩儿,要孩儿敬爱父亲,照顾幼弟,在军中稳扎稳打,踏踏实实的走好每一步,是孩儿急功近利,被仇恨蒙蔽了眼睛,一心想要登临大宝,将父亲取而代之。”袁杰的手指因着用力,骨节处已是泛起青白之色,指甲里更满是泥土,“若非如此,孩儿也不会中了温家父女的圈套,听信温珍珍的谗言,竟是存了谋反的念头,母亲为了让孩儿悬崖勒马,才会对姚妃母子下毒手。”

    “一切,都是孩儿的错,”袁杰双眸血红,对着袁崇武深深叩首,“还望父亲处置孩儿,让孩儿为母亲,为自己犯下那些错事赎罪。”

    袁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这三年来,他身心俱是受了极大的折磨,每日里面对母亲的坟墓,悔恨便如同一把匕首,日日夜夜的刺着他的心,无数个孤苦无依的夜晚,儿时的回忆便总会一幕幕的涌入脑海,那时的母亲领着他们兄弟躲在深山,也是这般的木屋,过着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日子,可有母亲在,母亲总是会为他们兄弟撑起一片天,给他们一个温暖的家,她不惜将自己的手变得干枯皲裂,用无尽的母爱抚育着他们兄弟长大,而今慈母已逝,留下的,却只有儿子无尽的愧悔与思念。

    那样多的夜晚,他从睡梦中醒来,只独自一人奔至母亲坟前,悔恨的泪水扑簌扑簌的落下,可无论他哭多少次,却再也换不回母亲,他日夜承受着良心的谴责,是他逼死了自己的母亲!

    袁崇武居高临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许久没有说话,他还记得,当年在岭南,袁杰出生时,安氏是难产,产婆曾问过他保大还是保小,他略一犹豫,终是要保大人,本以为和这孩子无缘,可不料最终却是母子平安,当他第一次将这孩子抱在怀里时,听着儿子响亮的哭声,却是不知所措。他当年毕竟也才十八岁,还没如今的袁杰年纪大,每次听孩子哭,他也是厌烦的,可到底还是要把孩子抱在怀里,不为别的,只因那是他儿子,那是他的骨肉,是他袁家的骨血!

    岭南的冬天湿冷的厉害,仿似能把人的骨头都冻掉,家里又穷,生不起炭,他只得一趟趟去山上砍柴,即便如此,晚间也还是冷的,小小的婴孩受不住,需大人整夜的揣在怀里。

    即便过了二十年,他也还是记得,那时候的袁杰犹如小小的猫儿,温温软软的小身子倚在他的臂弯,他一夜夜的抱着儿子,用自己的胸膛为儿子抵御冬夜的湿冷,一天天的看着儿子在自己的怀里长大,他亦是从刚开始听到孩子哭,心头便是厌烦,而渐渐学着做一个父亲,眼见着孩子那样的像自己,他不是不疼!

    许是时日太久,久到连袁杰都忘了,在自己儿时,袁崇武也曾驮过他,去摘树上的野果,也曾抱过他,去田里干活,也曾一只手便将他高高举起,这些回忆,终是湮没在这些年的岁月里,终是远去了。

    袁崇武收回目光,依旧是不发一言,只将袁杰从地上单手扶了起来。

    “父亲.....”见袁崇武神色不明,袁杰低声唤道。

    袁崇武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儿子面庞上,望着袁杰磊落分明的面容,只言了句;“如今边患四起,朕会命你驻守边疆,好自为之。”

    说完,袁崇武终是转过身子,一步步走出墓园。

    “父亲!”袁杰的声音再次响起,袁崇武回过头来,就见袁杰笔直的看着自己的眼睛,颤声问出了一句话来;“您还记得母亲的闺名吗?”

    袁崇武点了点头,只吐出了三个字;“朕记得。”

    袁杰隐忍许久的泪水,这才终于滚落了下来。

    明霞,明若晚霞,他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