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功德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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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巍急匆匆地赶回了自己公寓，猛地推门进去，发现客厅里没人，心已经先凉了一半。
他站门口呆愣了片刻，心里忽然涌起压抑不住杀意，好像沉睡多年巨龙被人手拽逆鳞硬是拉醒时那样——自从上一次他一个没留神，让赵云澜双眼受伤开始，沈巍虽然表面上没怎么样，心里却一直有一根危险弦紧紧地绷着。
空荡荡客厅险些把他这根弦拉断……幸好，这时他听见阳台上有人说话声音，沈巍勉强回过神，身形一晃，几乎是瞬间就转到了阳台上。
他看见赵云澜正好好地趴窗台上，懒洋洋地点着一根烟，骂骂咧咧地打着电话：“……不要石头，我知道……汉白玉？什么玩意！我他妈又不是装修故宫，老胡你这不对，跟我也来这套虚……不不不，你听我说，你老老实实地，把活给我干好了，该给回扣我给你算额外奖金，一分不少地给你加上好吧？但是我可告诉你啊，敢糊弄我你就死定了……”
沈巍重重地松了口气，侧身靠了门上，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竟然出了一身冷汗，连手心都是凉。
赵云澜听见动静，一偏头看见沈巍回来，立刻露出了一个笑容，对电话里人说：“行了行了，这点屁事别掰扯了，都给我用环保材料啊……什么哥本哈根，我那屋还要住呢，我是让你别给我弄得跟刚让生化武器糟蹋过似，百年散不了味——哎我媳妇回来了，不跟你扯淡了，挂了挂了。”
他说完，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捻灭烟头，靠窗户大开、冷风狂灌阳台窗台上，张开手，敞开他穿着一件皱巴巴衬衫怀抱，贱兮兮地说：“宝贝过来，给老公抱抱。”
他调戏沈巍已经成了习惯，没想到这一回沈巍竟然真走过来，一把抱住了他，低头把脸埋他肩窝里片刻，然后双手卡着他腰，把他拎下了窗台，回手带上了窗户，沈巍碰到赵云澜冰凉手，皱起了眉：“你是傻小子睡凉炕不知道冷吗？”
傻小子赵云澜双手撑窗台上，把沈巍困两臂之间，撑开肩膀伸了个懒腰，又就着这动作，懒洋洋地把下巴垫了沈巍肩上，闭上眼睛，嘴角隐约带了些平静安宁笑意，就像一只吃饱喝足晒太阳大猫。
沈巍觉得他有些奇怪，于是问：“怎么了？”
“没什么，”这三个字似乎他嘴里滚了好一圈才说出来，随后赵云澜睁开眼，注视着沈巍近咫尺侧脸，面不改色地说，“有大美人垂青，我受宠若惊——当然，要是肯让我再一亲芳泽，我就找不着北了。”
随后他趁沈巍不注意，飞地他嘴唇上啄了一下，不能沈巍反应过来，他就迅捷无比地逃开，并且宣布说：“等我洗把脸醒个酒，去接大庆，然后我带你回家。”
只字未提他所看见任何事。
依照赵云澜和大庆打算，他们俩是想空着手、带着嘴回去，不过这不要脸蹭饭行径被沈巍坚决地制止了，强拉着哈欠连天赵云澜半路下车买了很多东西。
离他家越近，沈巍就越紧张，要不是他谦谦君子做不出出尔反尔事，估计早就掉头跑了。
赵云澜家里门没锁，他本人看起来也没有敲折扇门习惯，抬手就推，一推就开，好像知道有人里面特意给他留了门。
他家里住了一套大平层，面积略微偏大了些，因此显得有些冷清，往屋里走过了玄关，才能听见厨房里传出一点点锅碗瓢盆碰撞声音，门口摆着两双崭拖鞋。
大庆从赵云澜身上跳了下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门口，乖巧地出声：“喵——”
赵云澜一边换鞋一边嘀咕：“卖萌可耻，你这老不死。”
大庆扭过头瞪了他一眼，面露凶光。
“哟，这不是大庆吗？”一个女人柔和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随后她似乎拍了拍手上面，伸出来轻柔地抱起了沉重黑猫，被猫重量压得险些闪了手腕之后，她还是忍不住感叹，“看这油光水滑小样，你怎么越来越胖啊？”
这句话毫不留情地戳中了大庆死穴，它对此无言以对，两只肥爪子蔫耷耷地搭女主人手上，保持着卖萌表情，拖长了身体就像一只又长又肥又二缺黑皮毛虫。
赵云澜：“哈哈哈哈哈哈。”
沈巍勉也应景地强跟着牵扯了一下嘴角，不过他实笑不出。
赵母保养得非常好，长长头发挽脑后，露出颀长脖子，长得和赵云澜不是很像，只是仔细看，眉目间依稀有些影子，但她脸部线条要温柔秀丽得多，不笑也带三分笑意，鼻梁上带着一副无框眼镜。
乍一看，就像旧时那种温婉美丽、知书达理大家闺秀，身上有种说不出气韵……大概有时候，对于配偶审美，父子之间总是有一些相近。
谁知这“大家闺秀”闻声往门口看了一眼，一看见赵云澜，立刻变脸，横眉立目，一秒钟变成了母夜叉：“笑什么笑，也不怕嘴笑豁了你，滚进来！”
赵云澜依言滚了进去，赵母就看见了一直被他挡住沈巍。
她愣了一下，回头把沾了点面粉手洗了洗，扶了一下眼镜，这才一副温柔好客模样说：“啊，这是小沈吧？”
赵云澜大大咧咧地一搂沈巍肩膀，把他往赵母面前用力一推：“我给你找儿媳妇，好看吧？”
沈巍一瞬间语塞，窘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还从没有这么痛恨过赵云澜不着四六。
所幸赵母看起来一点也没把他话当真，瞪了赵云澜一眼，又低头一见沈巍手里拎东西：“哎你这孩子，到阿姨家来吃饭还舀什么东西，那么客气做什么？”
赵云澜指着自己鼻子说：“我我我，那是我买。”
赵母抄起擀面杖来，驾轻就熟地往赵云澜身上拍去：“我看你再那么多废话，你买？你要有这觉悟，我早就瞑目了——滚去给客人倒水，倒完水给我擀皮！”
赵云澜背着背后一条擀面杖抽出来带着白面痕迹，敢怒不敢言地说：“……遵命。”
沈巍拘谨地坐沙发一角上，让他吃水果，他就食不甘味地捏起一小块苹果，让他喝水，他就坐得端端正正地端起杯子，小小地抿一口，得知沈巍大学里教中文，赵母立刻就像打了鸡血一样，酒逢知己千杯少地说：“哎哟太好了，你说我要有个你这样儿子多好啊，我们家这爷俩……哎，我都不想说他们什么，那你坐啊，阿姨给你包饺子去，回来咱俩好好聊。”
沈巍不自然地笑了笑，腰背绷得直直，简直就像一张拉满弓。
五分钟以后，赵云澜因为干活不力——擀皮擀得大大小小、参差不齐，又挨了一顿擀面杖，赵云澜松了松肩膀，半真半假地躲了一下，却并不真躲开，一边让她打，一边小声说：“当着人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赵母说：“光吃饭不干活，一年到头不着家，养你干什么用？还面子，你有那玩意吗？”
赵云澜嬉皮笑脸地给她腾了地方，却并没有离开厨房，他一只手撑墙上，看着她厨房忙碌背影，眼珠转了转，突然假模假样地开口问：“阿姨呢？我爸呢？怎么就我们大美女一个人家？”
“阿姨回老家过年了，你爸晚上有应酬，不回来。”
“那就好，”赵云澜用一种松了口气语气说，他注视着他妈背影，试探性地压低了声音，“这事要让我爸知道……他非打死我不可。”
赵母顿时回头看了他一眼：“你闯什么祸了？”
“其实也没有……”赵云澜目光飘向一边筷子架，视力没有完全恢复，所以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然后他觑着他妈脸色，提了一句，“就是……哎，妈，你对同性恋这件事怎么看？”
赵母不明所以：“不怎么，正常社会现象，连动物里都存，社会也迟早会以立法形式接受——你问这个干什么？这交代你反动问题呢。”
“我反动问题就是这个，”赵云澜伸手蹭了蹭自己鼻子，“你也别那么学术，我就是想问问，要是有一天，你听见你儿子跟你出柜怎么办？”
赵母：“你别给我岔开话题，我……”
“妈，”赵云澜忽然打断她，不停漂移目光收了回来，表情一瞬间从“做贼心虚”变成了“坚定不移”，他用一种异常认真眼神看着她，“我说真，没跟你开玩笑。”
赵母手一松，擀面杖就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赵云澜叹了口气，弯下腰捡起了擀面杖，腰上肌肉绷紧了，衣服下拉出影影绰绰凌厉线条：“我就是怕我爸接受不了，才先和你说，这事我想了想，不能拖也不能瞒，我就你这么一个妈……”
赵母似乎依然是错愕，接过擀面杖时候表情都是震惊，过了好半天，她才断断续续地说：“是……你带回来那个……”
赵云澜点点头，双手撑住门，站那，就像是用身体堵住了门一样，有些不放心地说：“不过这话我得交待前头，你儿子我费心机大半年，连哄带骗，什么农村包围城市、广泛发动群众，三十六计乱七八糟手段都用上了，比过去造反还艰难，好不容易才把人弄到手，您啊，要杀要剐冲我来，一会别出去坏我心血，我得心疼死。”
赵母像是被雷劈了，原地呆立了好久，然后就像一个突然被触动机器人，保持着一张毫无表情脸，转身抓起饺子皮，脑子里一片空白地往里包馅。
赵云澜顿时怀疑是自己处理问题方法太过直白，把他妈吓傻了，于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妈？”
赵母一开始没听见，有那么一两分钟，她整个人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状态，好像不知道自己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听见了什么，只是依着惯性，继续她手里工作。
直到赵云澜一连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像是被突然惊醒，没来得及反应，话就已经脱口而出：“那你工作怎么办？那样……别人会不会说你？你前途被影响了怎么办？对，我……我好像还听你爸说你前两天买了处房子，手里还有钱吗？”
赵云澜愣了愣，不知道出柜话题怎么会跑到“没钱”上来，他觉得她好像一时间逻辑一片混乱，只匆匆从中抓了几个关键词，就乱七八糟地组成了一句话，没着没落地一股脑地冲了出来。
他母亲是个心里不装柴米油盐高级知识分子，一辈子被他爸宠得不知道什么叫着急上火，心也宽，赵云澜策略简单直接——搞定了他妈就等于搞定了他爸，而他妈恰好是个非常容易沟通人，一个人眼界宽、心情长期良好、接受信息速度很，她脾气就会相对温和，人就不容易固执，遇到事多半也会理智交流，不会太自以为是。
他本来预想了很多她反应，比如她也许会一时接受不了，先冲他发一通火，她也许会冷静地提议抽出几个小时时间，和他好好聊聊，也许她还会像其他人妈妈一样，化身户籍警察，追问沈巍祖宗八代……可他没有料到这样一种近乎慌乱、杞人忧天反应。
大概是因为他没给人当过爹缘故。
赵云澜张了张嘴，忽然哑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赵母一句话脱口而出，随后就似乎冷静了些，她舀着筷子手顿了顿，停顿了片刻，问：“你是闹着玩还是想好了？”
赵云澜：“这种事怎么会闹着玩，万一把你气出好歹来，我爸能一锅炖了我。”
赵母缓缓地靠了一边，好半天，才深吸了口气，低声说：“先……先别让你爸知道，你让我再想想——他是什么人？他、他是干什么？”
还没等赵云澜回答，她就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眉心：“哦，对，我糊涂了，你刚才说过了，是龙城大学里当老师。”
赵母强打起精神，一连串地问：“他家是哪里？家里同意吗？人品怎么样？性格好吗？对你怎么样？我、我记得你以前交过女朋友，为什么突然……”
赵云澜有技巧地说：“只要您要是同意，天底下就没人反对，我爸也得看您脸色不是？至于人怎么样……”
他笑了一下：“我心里，就是‘如琢如磨，举世无双’，您和他多聊聊就明白了，这话说出来不怕您打我，我以前确实是交过女朋友，也跟一两个小男孩一起过，不过因为他，我愿意彻底弯了。”
赵母看了他表情一眼，心里顿时有些发沉——这也不能说是自私，可是为人父母，看着别人对自己孩子情深意切，总是一边唏嘘感动一边喜闻乐见，反过来，可能就很不是滋味了。
她于是这种不是滋味中，有点没好气地说：“我才不信。”
赵云澜脸上不动声色，心却提了起来。
结果他妈下一句说：“像你说得那么好，那他怎么会看上你？眼镜度数不够了吗？”
赵云澜一个踉跄，险些给她跪下。
，，，“ ”，
沈巍急匆匆地赶回了自己公寓，猛地推门进去，发现客厅里没人，心已经先凉了一半。
他站门口呆愣了片刻，心里忽然涌起压抑不住杀意，好像沉睡多年巨龙被人手拽逆鳞硬是拉醒时那样——自从上一次他一个没留神，让赵云澜双眼受伤开始，沈巍虽然表面上没怎么样，心里却一直有一根危险弦紧紧地绷着。
空荡荡客厅险些把他这根弦拉断……幸好，这时他听见阳台上有人说话声音，沈巍勉强回过神，身形一晃，几乎是瞬间就转到了阳台上。
他看见赵云澜正好好地趴窗台上，懒洋洋地点着一根烟，骂骂咧咧地打着电话：“……不要石头，我知道……汉白玉？什么玩意！我他妈又不是装修故宫，老胡你这不对，跟我也来这套虚……不不不，你听我说，你老老实实地，把活给我干好了，该给回扣我给你算额外奖金，一分不少地给你加上好吧？但是我可告诉你啊，敢糊弄我你就死定了……”
沈巍重重地松了口气，侧身靠了门上，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竟然出了一身冷汗，连手心都是凉。
赵云澜听见动静，一偏头看见沈巍回来，立刻露出了一个笑容，对电话里人说：“行了行了，这点屁事别掰扯了，都给我用环保材料啊……什么哥本哈根，我那屋还要住呢，我是让你别给我弄得跟刚让生化武器糟蹋过似，百年散不了味——哎我媳妇回来了，不跟你扯淡了，挂了挂了。”
他说完，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捻灭烟头，靠窗户大开、冷风狂灌阳台窗台上，张开手，敞开他穿着一件皱巴巴衬衫怀抱，贱兮兮地说：“宝贝过来，给老公抱抱。”
他调戏沈巍已经成了习惯，没想到这一回沈巍竟然真走过来，一把抱住了他，低头把脸埋他肩窝里片刻，然后双手卡着他腰，把他拎下了窗台，回手带上了窗户，沈巍碰到赵云澜冰凉手，皱起了眉：“你是傻小子睡凉炕不知道冷吗？”
傻小子赵云澜双手撑窗台上，把沈巍困两臂之间，撑开肩膀伸了个懒腰，又就着这动作，懒洋洋地把下巴垫了沈巍肩上，闭上眼睛，嘴角隐约带了些平静安宁笑意，就像一只吃饱喝足晒太阳大猫。
沈巍觉得他有些奇怪，于是问：“怎么了？”
“没什么，”这三个字似乎他嘴里滚了好一圈才说出来，随后赵云澜睁开眼，注视着沈巍近咫尺侧脸，面不改色地说，“有大美人垂青，我受宠若惊——当然，要是肯让我再一亲芳泽，我就找不着北了。”
随后他趁沈巍不注意，飞地他嘴唇上啄了一下，不能沈巍反应过来，他就迅捷无比地逃开，并且宣布说：“等我洗把脸醒个酒，去接大庆，然后我带你回家。”
只字未提他所看见任何事。
依照赵云澜和大庆打算，他们俩是想空着手、带着嘴回去，不过这不要脸蹭饭行径被沈巍坚决地制止了，强拉着哈欠连天赵云澜半路下车买了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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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澜家里门没锁，他本人看起来也没有敲折扇门习惯，抬手就推，一推就开，好像知道有人里面特意给他留了门。
他家里住了一套大平层，面积略微偏大了些，因此显得有些冷清，往屋里走过了玄关，才能听见厨房里传出一点点锅碗瓢盆碰撞声音，门口摆着两双崭拖鞋。
大庆从赵云澜身上跳了下来，轻手轻脚地走到厨房门口，乖巧地出声：“喵——”
赵云澜一边换鞋一边嘀咕：“卖萌可耻，你这老不死。”
大庆扭过头瞪了他一眼，面露凶光。
“哟，这不是大庆吗？”一个女人柔和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随后她似乎拍了拍手上面，伸出来轻柔地抱起了沉重黑猫，被猫重量压得险些闪了手腕之后，她还是忍不住感叹，“看这油光水滑小样，你怎么越来越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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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澜：“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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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澜依言滚了进去，赵母就看见了一直被他挡住沈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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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澜大大咧咧地一搂沈巍肩膀，把他往赵母面前用力一推：“我给你找儿媳妇，好看吧？”
沈巍一瞬间语塞，窘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还从没有这么痛恨过赵云澜不着四六。
所幸赵母看起来一点也没把他话当真，瞪了赵云澜一眼，又低头一见沈巍手里拎东西：“哎你这孩子，到阿姨家来吃饭还舀什么东西，那么客气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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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母抄起擀面杖来，驾轻就熟地往赵云澜身上拍去：“我看你再那么多废话，你买？你要有这觉悟，我早就瞑目了——滚去给客人倒水，倒完水给我擀皮！”
赵云澜背着背后一条擀面杖抽出来带着白面痕迹，敢怒不敢言地说：“……遵命。”
沈巍拘谨地坐沙发一角上，让他吃水果，他就食不甘味地捏起一小块苹果，让他喝水，他就坐得端端正正地端起杯子，小小地抿一口，得知沈巍大学里教中文，赵母立刻就像打了鸡血一样，酒逢知己千杯少地说：“哎哟太好了，你说我要有个你这样儿子多好啊，我们家这爷俩……哎，我都不想说他们什么，那你坐啊，阿姨给你包饺子去，回来咱俩好好聊。”
沈巍不自然地笑了笑，腰背绷得直直，简直就像一张拉满弓。
五分钟以后，赵云澜因为干活不力——擀皮擀得大大小小、参差不齐，又挨了一顿擀面杖，赵云澜松了松肩膀，半真半假地躲了一下，却并不真躲开，一边让她打，一边小声说：“当着人你也给我留点面子。”
赵母说：“光吃饭不干活，一年到头不着家，养你干什么用？还面子，你有那玩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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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母顿时回头看了他一眼：“你闯什么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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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赵云澜忽然打断她，不停漂移目光收了回来，表情一瞬间从“做贼心虚”变成了“坚定不移”，他用一种异常认真眼神看着她，“我说真，没跟你开玩笑。”
赵母手一松，擀面杖就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赵云澜叹了口气，弯下腰捡起了擀面杖，腰上肌肉绷紧了，衣服下拉出影影绰绰凌厉线条：“我就是怕我爸接受不了，才先和你说，这事我想了想，不能拖也不能瞒，我就你这么一个妈……”
赵母似乎依然是错愕，接过擀面杖时候表情都是震惊，过了好半天，她才断断续续地说：“是……你带回来那个……”
赵云澜点点头，双手撑住门，站那，就像是用身体堵住了门一样，有些不放心地说：“不过这话我得交待前头，你儿子我费心机大半年，连哄带骗，什么农村包围城市、广泛发动群众，三十六计乱七八糟手段都用上了，比过去造反还艰难，好不容易才把人弄到手，您啊，要杀要剐冲我来，一会别出去坏我心血，我得心疼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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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澜顿时怀疑是自己处理问题方法太过直白，把他妈吓傻了，于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妈？”
赵母一开始没听见，有那么一两分钟，她整个人处于一种浑浑噩噩状态，好像不知道自己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听见了什么，只是依着惯性，继续她手里工作。
直到赵云澜一连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像是被突然惊醒，没来得及反应，话就已经脱口而出：“那你工作怎么办？那样……别人会不会说你？你前途被影响了怎么办？对，我……我好像还听你爸说你前两天买了处房子，手里还有钱吗？”
赵云澜愣了愣，不知道出柜话题怎么会跑到“没钱”上来，他觉得她好像一时间逻辑一片混乱，只匆匆从中抓了几个关键词，就乱七八糟地组成了一句话，没着没落地一股脑地冲了出来。
他母亲是个心里不装柴米油盐高级知识分子，一辈子被他爸宠得不知道什么叫着急上火，心也宽，赵云澜策略简单直接——搞定了他妈就等于搞定了他爸，而他妈恰好是个非常容易沟通人，一个人眼界宽、心情长期良好、接受信息速度很，她脾气就会相对温和，人就不容易固执，遇到事多半也会理智交流，不会太自以为是。
他本来预想了很多她反应，比如她也许会一时接受不了，先冲他发一通火，她也许会冷静地提议抽出几个小时时间，和他好好聊聊，也许她还会像其他人妈妈一样，化身户籍警察，追问沈巍祖宗八代……可他没有料到这样一种近乎慌乱、杞人忧天反应。
大概是因为他没给人当过爹缘故。
赵云澜张了张嘴，忽然哑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赵母一句话脱口而出，随后就似乎冷静了些，她舀着筷子手顿了顿，停顿了片刻，问：“你是闹着玩还是想好了？”
赵云澜：“这种事怎么会闹着玩，万一把你气出好歹来，我爸能一锅炖了我。”
赵母缓缓地靠了一边，好半天，才深吸了口气，低声说：“先……先别让你爸知道，你让我再想想——他是什么人？他、他是干什么？”
还没等赵云澜回答，她就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眉心：“哦，对，我糊涂了，你刚才说过了，是龙城大学里当老师。”
赵母强打起精神，一连串地问：“他家是哪里？家里同意吗？人品怎么样？性格好吗？对你怎么样？我、我记得你以前交过女朋友，为什么突然……”
赵云澜有技巧地说：“只要您要是同意，天底下就没人反对，我爸也得看您脸色不是？至于人怎么样……”
他笑了一下：“我心里，就是‘如琢如磨，举世无双’，您和他多聊聊就明白了，这话说出来不怕您打我，我以前确实是交过女朋友，也跟一两个小男孩一起过，不过因为他，我愿意彻底弯了。”
赵母看了他表情一眼，心里顿时有些发沉——这也不能说是自私，可是为人父母，看着别人对自己孩子情深意切，总是一边唏嘘感动一边喜闻乐见，反过来，可能就很不是滋味了。
她于是这种不是滋味中，有点没好气地说：“我才不信。”
赵云澜脸上不动声色，心却提了起来。
结果他妈下一句说：“像你说得那么好，那他怎么会看上你？眼镜度数不够了吗？”
赵云澜一个踉跄，险些给她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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