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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第一百五十四章【二合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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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升地产公司。”

    门口迎客的人把腰弯了个直角,要不是他一口标准的汉话,陆沅君都要一位他是东洋人了。

    陆小姐环顾了这间公司,西式的装潢,大白天的,屋内竟然亮着电灯。想来这里的电灯于照明上的意义不大, 更多的是向进门的客人展露公司财力雄厚。

    陆沅君留洋归来, 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微微颔首后径直走向了会客区的座椅。

    指尖抚过雕花的木椅,她瞧见这间地产公司里的职员有男有女。男的穿着西服, 女的穿着旗袍,个顶个的精神。

    陆沅君顺势坐了下来, 没有丝毫的怯畏。跟着她的黄汀鹭有点怂,坐在陆小姐旁边的位置, 双手紧紧的按在自己的膝头。

    “教授, 咱来这儿干什么?”

    瞧着怪贵的, 碰坏了东西可赔不起啊。

    陆沅君斜了他一眼,抬手招呼侍立在一旁的女职员。女职员笑意盈盈的走上前来,不一会儿甚至有人端上了茶点。

    “小姐, 您有什么需求呢?”

    女职员的旗袍叉似乎开的有些高, 陆沅君能看见她白皙的大腿了。

    黄汀鹭不敢看, 心里头奇怪为什么公司里的女职员, 比那边儿胡同里卖春的姑娘都露的多。

    “是租房, 还是买房?”

    说着女职员拿了几本册子出来, 给陆沅君翻看。

    “您要是自己租住,南春坊里更摩登些。若是想做二房东赚钱,那便最好在冀大边儿上,弄个学生公寓。”

    黄汀鹭挑了挑眉,他租住的正是这位女职员所说的公寓。一日三餐,屋内打扫均有人照料。吆喝一嗓子,热毛巾都能送上来。

    听起来与旅馆没什么两样,可旅馆是按日收取费用,公寓按月,按学期结算。旅馆住的人五花八门,公寓里只收冀大的学生,比之要更安全些。

    女职员看过了陆沅君的穿着,上来便介绍贵的,那些郊区的小院子,市中的亭子间,她压根儿就不拿出说。

    谁料新进来的这位女客人摇摇头,端起茶杯吹开了上头的茶梗与沫沫。

    “刚过世的陆司令你可知道?”

    女职员点头,陆司令占了运城十余年,全天下没几个不知道的。

    “他是我父亲。”

    茶杯送到嘴边,陆沅君没有喝,又放了下去。

    “所以小门小院儿的,看不上眼。”

    运城的百姓都听说过,陆司令只有一个闺女,藏着掖着多年不见人。私底下都说他闺女要么是个兔唇,要么是个瘸子,今儿一瞧,嘿!

    简直是仙女儿下凡了。

    女职员嘴角咧着,后槽牙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不知是陆小姐大驾光临。”

    她把桌面儿上的册子推到了一边儿,双手拿了一张名片出来,恭恭敬敬的给陆沅君递了过去。

    陆沅君单手接过,名片上头写着。

    “霍克宁。”

    “像陆小姐这样的客人,我哪里够格接待呢。霍经理近日去了沪上,还没回来。明后天的,您打个电话来,便能有配的上您身份的大宗买卖。”

    女职员笑容谄媚。

    陆沅君将名片收了起来,给了黄汀鹭一个眼神,两人便往门外走。

    女职员招呼着公司里的职员们,直把她二人送出了巷口才停下。他们一走,陆沅君一把扯过黄汀鹭,拽着他的袖子,把整个人的重量放在了他身上。

    “先先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不提,还有师生之别呢。

    陆沅君右手抖了抖,抽出那张名片,拿着给黄汀鹭瞧。

    “你知道他是谁?”

    黄汀鹭是个一心只读圣贤书,顺带读了些佛经的学生,哪里知道这些呢。

    陆沅君站稳后,左右瞧了瞧,青天白日的闹市街口,全运城最好的地界,有一座像宫殿一般的楼却大门紧闭。

    她将名片举了起来,恰好对准那栋楼。

    “花花世界,霍克鸣。”

    全运城最大最豪华,供上流人士消遣的地方,比胡同和画舫更风雅,也更昂贵。

    “开舞厅的也染指地产了?”

    黄汀鹭好像有些明白,为何陆沅君方才会靠在他身上,换他此刻也有些腿软。

    开舞厅?

    陆沅君嗤笑一声,舞厅是随随便便的人就能开么?霍克鸣这个名字她之所以能辨出,是因着她在英吉利有个同学,名唤霍空宁。

    霍空宁,是如今总统大舅子三姨太太的小儿子。

    陆小姐不由的心里拔凉。

    太监,贪官,开舞厅的,把持运城地产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黄汀鹭低头瞧着眼前的女子,才不过到他的肩头,咬着嘴唇问。

    “先生,你这是要以一人之力撼动大山么?”

    陆沅君收起了名片:“我不是愚公。”

    撼动大山暂时还做不到,也便干脆不去想,陆沅君转过身来,指尖戳向了少年的胸口。

    “我现下要做的,是吹一股狂风,吹开遮挡着大山的云雾。叫世人看清,眼前有座高耸入云的山,挡住了华夏前行之路。”

    黄汀鹭喉结滑动,吞咽了下口水。

    “行了,还愣在这里干什么?”

    陆沅君刚刚说完豪气干云的话,立刻又换了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差别之大,一时让黄汀鹭摸不清。

    “先生的意思是?”

    黄汀鹭半弯下腰,低声问道。

    “课后作业,收集所有你能找到的地产消息,写个报告。”

    陆沅君的右脚在地上搓捻着,穿皮鞋怪累的。

    “现在下课,你回学校我回家。”

    不等黄汀鹭说先生再见,陆沅君已经拦下了一辆黄包车,跳上去离去了。

    黄汀鹭望着黄包车远去,一脚深一脚浅的走在回学校的路上。

    平日里走这条路,他瞧见的是这家商户降价,那家酒楼上了新菜,戏园子下午谁登台。跟着陆沅君走了一遭,他再抬头看时,想的是。

    脚下踩着的这块土地,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陆沅君此时还不知,准备退学的黄汀鹭日后会成为她最为得力的课代表。因着陆小姐有别的事情要担心,黄包车才刚走到陆宅所在的巷口便停了下来。

    “再往里走。”

    陆沅君从自己的手包中拿了银元,扔到了洋车师傅的褡裢里头。

    师傅捡出陆沅君的银元,双手递还给她。

    “小姐,我可不敢往里头走了。”

    陆沅君朝巷子里望去,大门口停了七八辆汽车。全运城的汽车加起来,怕是也没有二十辆。

    心中暗道不好,陆沅君想起了母亲的话,豺狼虎豹正盯着陆宅这块肥肉呢。

    她没有接银元就跳下车,不顾黄包车师傅的呼喊,快步朝着自家的宅门走去。

    陆宅大门洞开,门口守着几个小厮,见陆沅君回来,纷纷围上前。

    “小姐,不好了。”

    陆沅君的手按在了自己的挎包上,摸到了硬硬的一处,是封西云留下的枪。

    “怎么回事?”

    小厮叹了口气,往院子里指去。

    红木箱子上拴着红绸,打了花样的绳结。箱子一口接着一口,把陆宅大半的院子都填满了。还有不是陆宅的吓人,正在费力的将箱子摞叠起来。

    “来了八十个,都是跟小姐提亲的。”

    陆沅君长出了一口气,朝着堂屋走去。还没买进门槛,就听见了陆夫人的声音。

    “守孝三年,我家闺女不能嫁。”

    陆沅君一听母亲受气了,半分不能忍,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

    屋内站着坐着不少人,都是一老带一小。老的都像黄鼠狼,贼眉鼠眼的没安好心。小的个顶个歪瓜裂枣,丑痛心了。

    余光里,陆沅君甚至瞧见了一个歪嘴,两个斜眼儿,三个瘸子。

    陆沅君虽在海外求学,但也曾听过父亲这边的风言风语。

    陆司令喜欢喝酒,喝高了搂着年轻小伙子,逮着谁都要把闺女许给人家。这下好了,找上门的还不止封西云一个。

    来提亲的人给陆小姐让出了一条路,余光上下打量着陆夫人。

    嗨呀,陆大头的模样咋能生出这么好看的闺女?

    陆夫人是不是给司令戴绿帽子了?

    血统存疑的陆小姐走近陆夫人,还未开口便被陆夫人压住了手。

    陆夫人避开众人探寻的视线,用只有陆沅君能听到的气声说。

    “这可不是你爹给你找的女婿。”

    陆司令一生戎马,那办事稳妥的很。即便喝高了也只给闺女搂封西云那样子的青年才俊,眼前这些家伙陆司令就是喝了三斤白的,蹲在地上吐三回,也不会多瞧一眼的。

    更遑论搂住肩膀头子叫女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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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司令:我搂过青年才俊很多,最看好的只有封西云一个。

    确信她应当是城中谁家娇生惯养的小姐,又或是正受宠的姨太太之后,吴校长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屑:“并非是给你撒野的宅院。”

    谁知陆沅君不但不后退,听了这话反而上前一步。

    原来声名在外,传说中的吴先生也不过如此。

    要说吴先生面上的不屑,遮遮掩掩,陆沅君的厌恶则是明晃晃摆在了台面上。

    只见女子的旗袍裙角飘起,随着主人转了一圈,环视屋内一周。

    “读书的地方?我还当是藏污纳垢之处呢。”

    陆司令是个张口娘希匹,闭口妈卖批的粗人,教出来的闺女不管读了多少书,说起来话来仍旧是一根竹,直冲冲的朝目标而来。

    “师生共狎一妓你不管,学生毫无求学之心你不管,身为有妇之夫的季教授乱搞女学生你也不管……”

    陆沅君再次抬脚上前,逼近了这位岁与她父亲差不多的长者,朗声质问起来。

    “我不过是给学生们上了堂课,这就是撒野了么?”

    吴校长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被陆沅君说了个大红脸。因着她每一句都戳中了吴校长的痛点,冀大虽是举国上下学子心向往之的学府,却仍旧有不少问题上不得台面。

    狎妓也好,无求学之心也罢,这是他暂时解决不了的。

    但后头的那一条……

    吴校长扭头看向来寻他告状的季教授,虎目圆睁,将□□对准了他的胸膛:“你搞女学生了?”

    季泉明双手交叠在胸前,连连摆了有几十下:“读读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乱搞呢?”

    他嗫嚅了好一阵子,平日里咬文嚼的字是英文单词,叫季泉明的汉语词汇匮乏起来,想了好一会儿才憋出一句:“明明是爱情……”

    站在不远处的陆沅君冷哼一声,呵,男人。

    “爱你妈情。”

    吴校长拉长了脸,咒骂了一句。

    听到这话的时候,季泉明与陆沅君皆是一愣,扣了扣耳朵,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咋大校长还骂人呢?

    然而出乎季泉明意料之外的还有别的,吴校长不仅骂人,还要打人。抬起脚便朝他踢了过来,将季泉明赶出了校长室外。

    一手持刀,另一手扶着门,吴校长朝季泉明呸了一口。

    “去领这个月的教资,收拾东西,日后便不用来了。”

    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将季泉明关在了外头。

    屋内只剩了校长和陆沅君两人,这会儿的吴校长不再是如方才一般锋芒毕露,反而颓丧起来。□□松松的握着,垂在身体一侧,走回了自己太师椅坐下。

    从桌子下头拿出了一坛酒来,给自己的茶杯里兑了些,送入了口中。

    “嘶……”

    酒的辛辣让吴校长表情有些扭曲。

    “你谁啊?”

    他抬头正视站在原地的陆沅君,似乎对她有了些兴致。

    “陆沅君。”

    女子的声音响起,那钻石的耳坠子晃起来极度闪亮。

    她还没从方才发生的事情里回过神来,自己咋就把季泉明的差事给弄没了?

    “还算个好名字。”

    吴校长随口应了一句,运城姓陆的,能穿得起这样衣裳的,脾气又这么臭的,恐怕出身陆宅了。

    “陆大头是你什么人?”

    陆司令原是码头上扛大包的苦力,也没有个正经的名字,只因脑袋比常人大些,人们便这么叫了起来。

    陆沅君除了听自己娘亲唤过这个名字之外,就不曾听他人提起了。

    陆大头三个字让陆沅君一时愣神,下意识的回复:“陆大头是家父。”

    “怪不得。”

    吴校长似乎识得陆司令,上下扫了扫陆沅君:“怪不得,你和他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就不对了。

    陆沅君以为吴校长的话有失偏颇,不是她自夸,陆家能出她这模样的闺女,真是观音娘娘显灵了。

    “都是胆大包天的人。”

    吴校长叹了口气,再次灌了一口掺了酒的茶,咕咚咕咚几声之后,他抬起袖子擦拭掉嘴角的水迹。

    “陆大头是个好家伙,走的可安详?”

    陆司令战场阵亡的消息早就传遍了运城的每一个角落,挨了敌军数不清的枪子儿,断然称不上安详。

    然而陆沅君却点点头:“家父死社稷江山,保家国百姓,寻了处依山傍水的地方下葬,自然安详。”

    “与我说说,你今日讲了什么课?”

    知晓了她的父亲是目不识丁的陆大头,吴教授对眼前的陆沅君兴味更浓了,难不成真的叫大老粗教出个女秀才不成。

    陆沅君也不犯怵,简略的把课上的论点叙述了一番。

    吴校长听完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学校里还没有听过这样的课。

    “有点意思。”

    他在桌面上翻找了一番,抽出了一本册子,朝着陆沅君扔了过去。

    “念。”

    陆沅君接下之后,对上了英国文学史几个大字,随手翻开了一页,朗声念了起来。

    吴校长闭上眼睛,听着从她唇齿间冒出的每一个单词,恍如置身在了南春坊,左右都是金发碧眼的洋人一般。

    只是有一点,这洋人似乎……

    “你在何处上的学?”

    吴校长睁开眼睛,示意她可以停下了。

    “英吉利。”

    陆沅君念的口干舌燥,只回了简单的三个字。

    “可怎么听着像是美利坚人士呢?”

    吴校长见惯了怪人,头一回见到像陆沅君这么怪的人。

    “美语听起来粗鄙,为何不学更为优雅的剑桥口音?”

    “那吴先生为何要说白话文呢?”

    陆沅君不做回答,把问题抛了回去。

    “我……”

    为自由,为了让书中的奥义不再晦涩难懂,为了让更多的人理解真理。

    想到这里,吴校长端起茶杯,鼻尖嗅到了浓重的酒精味道。仰着脖子一口饮尽,舌尖抵到了一根茶叶梗,吴校长将其吐了出来。

    “下周起,季泉明的小教室是你的。”

    不就是用美语来讲英国文学么,算不得大事。

    “教资二十银元每月,车马费可以令找我来报。”

    一个铜元可买十颗糖,街边儿的早点大饼油条一餐。两铜元便能买一瓶摩登的荷兰汽水,四铜元能去饭庄里吃一大碗肉面,还能听评书呢。

    一银元可兑换百又二十八枚铜元,二十银元每月,是个拿得出手的,排场的薪资了。

    可陆沅君又不差这点钱,光是她的耳坠子,就不止这个价钱。

    然而季泉明的小教室,对陆沅君来说,吸引力实在是太大。

    “好。”

    若是让女学生抢了自己的饭碗,恐怕他季泉明这辈子都不会再打女学生的主意了。

    她也没打算回家征询母亲的意见,当即就应了下来。

    吴校长闻言笑了笑,果然是陆大头的亲生闺女,若不是这份脾气,他还真以为陆夫人给大头脑袋上戴绿帽子了呢。

    抬手指向门,丝毫不拖泥带水,吴校长送起客来。陆沅君更不是磨蹭的人,当即转身走了出去。

    冀大的园内,有一汪盈盈的湖水,路过的时候,陆沅君在将小枪放进包中之前,对准了湖面。

    且慢。

    吴校长是怎么看出她枪中没有子弹的呢?

    明明她演的不错呀,起码除了校长之外,所有人都买账了的。

    校长室内一切发生的太快,她被晃了神,出来以后方才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站在湖边停下了脚步。

    沉思的时候,不经意间,食指轻轻的按下了板机。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湖水中央炸起了轩然大波,水花从湖心冲上了岸。小枪的后坐力本不大,可因着来的太过突然,陆沅君一时不防整个人弹摔在了地上。

    “???”

    校园内的学生们闻声四散而逃,陆小姐爬起来时头发杂乱着,狼狈不堪。

    明明拿的是空枪,是她用来装样子吓唬人的,为何里头会有子弹呢?